母亲今年九十一岁,九十岁诞辰时,儿女们为她办了一个热热闹闹的生日,把全村在家的男女老少都请了来,一个红包不收让乡亲们美美喝了一顿生日喜酒。虽然这个时候,老人家已经连她自己都不认识了。
生日那天,大妹把她还清醒的时候照的照片放大到八寸,并用镜框框起来,递到母亲面前问她:“老娘,您认识这个人是谁吗?”她端详了半天,若有所思地说:“好像见过……”然后摇了摇头说:“不记得了……”
生日过后,母亲似乎衰老得更快。我每次问她,娘,您认识我吗?我是您的第三个儿子,叫大水仔(我的乳名),她眨巴眨巴浑浊的双眼,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啥也不说。
至于孙子和曾孙子辈,那更不认识。唯一能记得的,是最小的弟弟老五的儿子,从摇篮一直带到十多岁,那是已定格在她尚未失忆前的宝贝孙子。其他的儿孙,统统被“屏蔽”了。
自本月七日从大妹办的“夕阳红”老年公寓接到老家河西村,我俩口子日夜守护在她老人家床前,半夜时分常常听到她想说又说不清楚的支支吾吾……只能凭感觉与母亲沟通。
乡亲们陆陆续续来探望她,她一次次都想昂起头,但心有余而力不足,口有言而词不清。我知道她那是想坐起身来感激父老乡亲!
乡亲们都念叨着她的好,说在她的眼里没有坏人,心中没有恶念。特别是我那从外乡逃难到我们家被母亲收留的杏花姑姑,贴在母亲耳边撕心裂的肺呼唤:“嫂嫂……嫂嫂!我是杏花,我是杏花……我这一辈子即便当牛做马,也还不了您对我的收留养育之恩,那时候几苦啊,您自已家里都穷得常常揭不开锅,还收留一个非亲非眷的逃难丫头……”
我赶紧上前去制止住杏花姑姑那泣不成声的伤心叙述。就这样,一个个前来感恩戴德的远朋近友,内亲外亲。不断地勾起母亲逐渐淡忘的陈年旧事。唯一能表达的方式,就只有那两行原本快枯竭的眼泪……
母亲的双脚,如今已弯成一把弓,怎么掰也掰不直。起初,还没有完全失语时,坐在轮椅上,虽不能畅所欲言,但勉强能表达心中所想,对大妹,二妹说:“我要下地去走走,我要走……”大妹只能跟母亲解释说:“娘啊娘!不是我们不让您下来走,而是您的双脚如今已经不能走,不会走。不信您试试……”稍微搬动就剧痛难忍。看着母亲今天这副有脚不能走,有话说不出的痛苦万状,让我万千感慨!
早晨,我给母亲化了半碗牛奶喝下后,然后冒雨一个人到田野小径上踽踽而行,于是有感而发:
趁着能走——四处去看看,
一旦卧床不起就只有心愿。
心中有路千万条,
哪一条都与你无缘。
有脚不能行走,
比无脚还痛苦。
既然四肢健全,
为何足不出户。
为什么非要到瘫痪的那一刻,
才以痛苦的悔恨唤醒感悟。
使劲儿地拍打自己的双腿,
天哪!两脚麻木有同于无……
2016年3月14日
岩泉简介
岩泉(本名袁大水),1954年7月生,汉族,中共党员,大专,放过牛,种过地,当过兵。曾担任乡镇党委副书记,县委宣传部副部长,党校常务副校长,县纪委常委、廉政办主任,商业局党委书记,现任崇仁县建设局主任科员。中国自然资源作家协会会员,中国诗歌学会会员,中国散文学会会员,中国环境文化促进会会员,作协江西分会会员,。曲协江西分会会员,江西省杂文学会理事,江西省微型小说学会理事。
一生的嗜好就是爱书,买书,读书,写书,焉能不舒,岂可不抒!即便因书而输……
1987年开始文学创作,先后在诗刋、人民文学、文艺报、中国文化报、中国青年、中流、中华魂、青年文学、人民日报、新华每日电讯、人民日报讽刺与幽默、光明日报、中国经济时报、作品与争鸣、文学故事报、杂文月刊、杂文报、杂文选刊、短篇小说、小小说选刊、微型小说选刊、检察日报、教师报、福建文学、南方都市报、南方周末、文学港、雨花、世界环境、喜剧世界等全国数百家报刊杂志,发表小小说、诗歌、散文、寓言、杂文、戏剧等2200余(首)篇,出版诗集《泣血的心韵》,杂文集《朝话夕食》、《心声集》小小说集《世道沧桑》、散文诗、戏剧集《诗文杂苑》等五卷。作品多次获省、国家级报刊征文奖,时有作品入选入编各种选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