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乡的田螺
文/陈亮(江苏)
田螺,是一种生活在淡水里的田螺科软体动物,它对水质的要求较高,我们西乡生长最多的就是圆田螺。
里下河江苏苏中地区的盐城,这里地处平原,水网纵横密布。优质的地理位置和良好的水源是田螺生长的最佳地域!
西乡有“清明前吃田螺”风俗习惯,坊间一直认为清明前为一年中田螺最上品的季节。那是因为,经过大半年的养精蓄锐,清明前的田螺多肉少仔,肉质肥而松软,口感较好!而到了四月后田螺进入产仔期,田螺是体内育仔,过了清明后,田螺体内的螺螺仔壳体变硬,吸收了大量的精华,这时的田螺因供养幼仔,消耗了体力,肉体小而木硬,食用时口感就差了许多。
里下河地区无山而多水,河流广茂,湖塘密布,水质清淡,水生植物丰富,正是田螺优质的生长环境。这里的田螺大多数吸附在水生植物的根茎部,或生活在池塘、湖泊边的石头、木桩和浅滩上。
田螺在餐桌上的地位,也是风云变幻,几次沉浮,现在的大餐上很少见到。五六十年代它可是餐桌上的“主菜”,也是老百姓一年四季最喜爱最能廉价“获得”的美食,更是重要的“肉”类食物来源!
还记得小时候,西乡的生活条件艰苦,食品短缺,物资匮乏,所有东西都要凭证供应。大多数人一个月也吃不到肉类食品,很多人家都在为填饱肚子而想尽办法。
城市里的人有工作,拿工资有出路,而农村里的人也得想着要生存。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。每到三月中旬,里下河地区河道、芦苇荡进入枯水期,原本长在水底的植物根茎都清晰可见,尤其是大片的芦苇荡枯水后留下了许许多多的水塘,里面的水也就四五十公分高,一眼就能看到水底。
那时我还小,姐姐在家里年龄最长。她经常偷偷地和小伙伴们提着竹篮,沿着蜿蜒弯曲的小路去芦苇荡里“拾”田螺。
拾田螺是个愉快的事情,但也隐藏危机!由于芦苇荡面积广,土地肥沃,芦苇生长得又高又大,如果对里面情况不熟悉的人进去后经常会迷了路。那些枯水后留下来的水塘也是深浅不一,还有大蟒蛇出没。每年都能听大人说,谁谁谁家的小孩丢了,出动大批的人进芦苇荡是寻找,几天后在里面找到孩子的尸体。
我家那时住在现在的盐都区楼王镇射中村,与兴化为邻。因为父亲是学校的校长,我们都随父母亲住在学校里。离学校向西不到一公里,当年可是出了名的芦苇荡,万亩芦苇,沟壑纵横,初春时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,微风吹过白浪翻滚,夕阳下群鸟飞舞,美不胜收。
那年姐姐也才13岁,爸妈也管得严,平时不让她进芦苇荡。她总是借口和小姐妹们一起玩耍,或说去挖野菜,提着竹篮子几个人一蹦一跳,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。
芦苇荡里的池塘水浅清透,边上的田螺光着脚下水就可以拾到,有田螺,有河蚌,水里还有小虾,如果运气好了,塘里还有枯水时还没来得及游走的贪玩的鱼。而水中央的田螺又大又肥,不能下去拾,很危险,如果是沼泽地那就不得了。所以她们发明了一种办法,用一根绳子系在竹篮的把子上,然后用力抛到对面,再轻轻地拉回来,这样一来一去,中间的田螺也就捕到手了。有些小朋友由于拉得过猛,自己的脚底一滑,一屁股坐到了水里,搞得满身都是泥,引得伙伴们哄堂大笑,有些人直接逗得直不起腰来。好在不是棉衣,在风里吹吹也就干得差不多了,夜色降临前,大伙都能提着蓝满载而归。
到河里“拾”田螺,那是要技术的!记得我们家搬到楼范村时(现在的大城头村),四队有个“二黑子”家里很穷,母亲幼时残疾,眼睛瞎了,不能劳动,他们四兄弟年幼上学,家里没有劳力,就靠他父亲一人挣“工分”,平日里老是上顿接不上下顿。他的母亲虽然眼睛看不见,但熟知水性,是我们当地出了名的“水鬼”!由于家境贫寒,所以“拾”水产卖钱已成为他们家主要的收入来源。开春我们还捂着衣服有点凉,二黑的母亲只要天气一好,就提着澡桶(木头做起来椭圆形洗澡的桶)和竹篮子下水了。
村中央的朝阳河,是主要行船运输的航线,水面有十几米宽,她水性很好,一个猛子就扎到河心,能半天也不浮出水面,真的好吓人!那时,只要见她下水“拾田螺”,岸边总是站着不少忠实的“粉丝”。只看她把澡桶安置的小码头边,用一根绳子把自己和桶联系起来,这样,她在水下拾田螺,漂在水面的木桶就不会流走。她浮上水面后会把在水下用手拾到的河蚌、大田螺放进桶内,就这么一个猛子下去一会又浮上来,一拾就能一两个小时。一开始在水面还溜来溜去的木桶,被满满的水产压得就浮一道边,再也无力挣脱,只能静静地漂在水面。当二黑的母亲把木桶推动岸边,都会吸引许多路人羡慕的目光,好心的邻居也会帮忙和她一起把木桶里的水产装进麻袋,扶着她上岸。
西乡对田螺的吃法花样百出,奇思妙想,有多种吃法已经在多地流传。这里最为常见的就是“炒田螺”,而炒田螺又以葱香味、麻辣味和大酱味三种口味最受食客们青睐!
田螺生长在水里,性寒,有些体寒症状的朋友吃多了会引起肠胃不舒服,所以,在炒田螺时尽量多用些姜块,料酒(六七十年代都是白酒,那个时候我们小地方没听说过料酒)是必不可少的。有些人为了吃起来更过瘾,还会放入花椒、朝天椒或自己磨的红辣椒,一是增加口味,二是可去除田螺的土腥味和用辣椒的火缓解胃寒。
葱香味的炒田螺为常用的吃法,一般的家常菜,小饭店都会这样炒,这种炒田螺清淡可口,可以最大限度保持田螺原有的鲜味,由于口味偏淡,就是贪吃多一点也不至于餐后需要大量喝水解渴。
麻辣味的炒法,就是在葱香味的基础上加入了辣椒。先要把晒干的朝天椒切细,在锅里倒入少许油,等油热后放入葱花、姜末、碎辣椒,洗净的蒜头也可以放几个,在油锅里炒出香味,倒入剪好的田螺,翻炒几许,加入料酒、白糖、生抽酱油、食盐,再加适量水(以水漫过田螺面就行),大火煮开,这时就要开锅盖收汤了。(这里特别强调下,煮熟开锅后千万不要再盖上,不然保准你吃螺螺时,田螺肉太好吸出来。)
而大酱味的炒法也是当时西乡人最常见的。由于挣“工分”的年代家里基本没有钱,买不起生抽酱油,大多数人家会在夏天自己用黄豆,闷酱黄(做酱油时把黄豆煮熟后拌上面粉,放在竹叶上发酵,捂到黄豆上长出又细又长的黄颜色菌丝)自己做大豆酱,泡制后上面的清水部分就是优质的生抽,下面的豆瓣部分就是豆瓣酱。用豆瓣酱代替辣味炒法里的生抽酱油,其他用料基本相同,这种炒田螺出锅后味重色香,虽然看上去不是很清爽,但是加了豆瓣酱炒出来的田螺,更能调出田螺的鲜味!这种炒田螺起锅时就香味诱人,让人直流口水!
很多地方的人都不太“会”吃田螺。西乡的田螺,壳又硬又圆,用筷子夹的力道要非常的精准,你用力大了会从筷子头滑掉,用力小了又夹不上来。
我们家里要算母亲最喜欢吃田螺,她用筷子夹田螺,又准又快,用嘴吸的力道也正好。田螺炒熟以后,鲜美的肉大多被盖在田螺厣子下面,如果你吸田螺力太大,厣子吸到气管口可不是好玩的事情,会出人命的!所以吃田螺时,大人通常是不让小孩子自己吸。
每到吃田螺,我就坐在母亲旁边,一开始还比较“英雄”,筷子夹不起来,自己用手拿了几个,可怎么样也吸不出来,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母亲一个接一个地吸得飞快,后来索性等母亲把肉吸出来,在炒田螺的汤汁里蘸蘸,放到我的碗里,我就会很满足美滋滋地和着饭吞下去!
记得那时候,有三位从上海下放到西乡射中村卫生室(现在的医务室)的知青,和父母亲交往很密,他们经常晚上在一起打牌。卫生室由于离我家很近,也就二三十米,每到我家里吃午饭,他们经常会端着碗串门到我家来玩,尤其知道我们家炒田螺,那是一定要来的(因为母亲炒田螺的手艺特别棒!那个年代就是田螺也不是经常能吃到的)。
三位叔叔,都是上海人,也不会吃田螺。起初还学着我的父母亲用筷子夹,由于吃的速度太慢,而桌上的田螺分量也不多,后来索性用两双半(手)直接从盘子里抓田螺吃。最好玩的就是“泥螺螺”(由于剪田螺时,没有仔细检查,漏进来一两个螺壳里没有肉而全是泥的),一嘴吸下去,满嘴的泥沙,那个痛苦样,真是让人笑得无法形容。
现在又到了清明前,正是吃田螺的好时节,想起当然三位叔叔吃田螺的滑稽样,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,经过了几十年,那幅画面还清晰地印在脑海,久久不能挥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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